這麼危險的東西,用強化玻璃裝很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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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化殭屍的高傳染性,讓每個人都是潛在的感染者,使殭屍能夠迅速灑開包圍網,進逼未感染區。這個元素構成殭屍片的基本法則—封閉。《活人生吃》(Dawn of the Dead, 2004)的大賣場、《惡靈古堡2》(Resident Evil:Apocalypse, 2004)的小鎮、《28週毀滅倒數》(28 Weeks Later, 2007)的倫敦,當人類拉出封鎖線時,便將生存者拉入「封閉」的氛圍。但這個禁區並不是絕對穩固的;殭屍可能跟迅猛龍一樣學會開門、禁區內的人可能偶發性的自滅、糧食危機等等。沒有絕對安全的地方,即使你把自己鎖在保險箱。
傳統殭屍來自墳場,他們攻擊的目標多為小鎮。危機與封鎖線只在一地,片子結束後一切恢復正常。生化殭屍則展現「全球化」與「地球村」等當代特色:爆發地點多為人口稠密的大都市;爆發起點為失敗的科學實驗;交通工具不只運送逃難者亦運送這群人肉饕客。這些組合使封鎖線只能不斷擴大,但終究有突破口。現代化使生化殭屍無往不利,它營造的氛圍,是無人倖免,無人安全。正因為這種絕對的毀滅優勢,營造所有殭屍片最愛的題材—人性的衰亡。
這裡不妨與另一個古老題材作對比。「瘟疫」造成大量人口死亡、社會機能失效、各種價值崩毀。殘存者不知死神何時找上門,情緒、行為便極端放縱。電影《第七封印》(The Seventh Seal, 1957)中,人們被末日感圍困,一切事物逆轉;虔誠的神父轉為小偷、十字軍轉為無神論者、良民轉為強盜、善男信女變為女娼男盜、真實信仰已經破產,只留下染病者的狂信,與狩獵女巫等荒唐行徑。亦有如《十日談》(Decameron, 1349),二十名青年男女,在郊區只講故事不蓋棉被的純聊天。
監禁的空間,直接的死亡威脅,感染的滲透,沒有逃生的希望。對生存下來的人來說,支持他們不成為無法無天的野獸,與其說是人性的善良與否,倒不如說仍有多少道德禁令仍制約著他。一切規範建築在社會體制之上,使我們的世界可以像全自動機器一樣,不需要有人操作便運良好。承平時代的罪行,可歸為少數人的偶發行為。但在社會體制崩壞處—戰地、糧食危機、經濟大蕭條—被社會限制的原始慾求,將完全爆發。至此,倖存者與殭屍之間並沒有太大差別,僅是為了生存互相殘殺,差別僅在於你吃麵包殭屍吃你。
《末日Z戰》(World War Z, 2013)耶路撒冷殭屍撲倒長城,具體展現「安全社會」如何排除社會
異己-隔離。用社會設施來說,監獄、精神病院、社會救濟都有這項功能,不讓異己破壞
社會景觀。本片導演我只能用帶種形容:事實上以色列對待巴勒斯坦人便搞出了隔離長城,
限制巴勒斯坦人入境。至於對主權模糊地帶,以色列強行侵占土地,並設置大量的盤查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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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人牲吃》與其說是「殭屍娛樂片」,不如說
是當代社會諷刺片。裡面一堆阿撒布魯的笑點,
都在攻擊當代社會-人們被制約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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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電影《活人牲吃》(Shaun of
the Dead, 2004),抓住了現代人與生化殭屍的相似點。當男主角起床後,踏著顢頇的步伐,張大嘴打哈欠,和對著你走來哇哇叫的殭屍沒兩樣。男主角Shaun的生活每日當著小店的受貨員,生活每天花時間與室友打一場腦麻的電動,下班唯一的樂趣是到同一家PUB舒壓。連女朋友都快要受不了Shaun一成不變的殭屍生活。但他依然顧我。殭屍來了,Shaun仍想著到那家小酒店避難。片尾,殭屍的危機過去,人們將殭屍訓練為新的社會勞動力,回饋社會(按:該該叫的無產者,偶爾也會有糖吃)。在片中一度擔起英雄命運的Shaun,又回到他的日常生活—如殭屍般活著。
動筆寫這篇文章,除了要把〈吸血鬼電影-封建貴族的現代復活〉的內容補足外,李不才最大的靈感仍是來自我們的生活—每天一早,總有一海票的人類,在擁擠的人流中緩步向前。我總懷疑著,這些人回過頭來,是不是一張爛臉只有眼白沒有眼珠想咬我的嘴邊肉。不過我擔心太多了,因為人群中的我,早已是殭屍的一份子。殭屍攻擊的目標,雖然是無差別攻擊(這點倒是實現了人人平等),但就階級鬥爭理論來說,高貴、富裕、仍具有獨特性的吸血鬼,才應該是無產殭屍的血拼目標。
1927年,德國導演Fritz Lang拍出巨作《大都會》(Metropolis, 1928)。《大都會》是部科幻電影,其中的未來都市、機器人等,為後世的科幻片奠定良好基礎。他的故事情節很簡單;未來世界,都市被區分為地表上與地表下的世界。地表上的建築,窮盡當時的科技想像;無數的高架橋直接穿越超級大樓。上面的居民,衣著華貴,舉止風雅。都市的創造者,則表現出傑出企業家的風範;剛毅冷靜,絕對的功利主義,不允許有任何行為有損於企業(大都會)。在地表下的世界,是無產者的世界,他們居住在破舊的地下都市,不見天日。穿著規格化的工作服,臉孔表情也規格化了。每天在上班鈴響前,整齊的排列在工廠閘門前,閘門開,他們整齊畫一的步入工廠。工作結束後,工人仍列隊整齊,等著回家,他們踏著有如殭屍的步伐。城市主人的兒子,進入地下城,看到工廠的悲慘情景,整座工廠突然變成了原始的祭壇—機械神的獻祭。血肉的燃料,工人一個一個被推入機械神的口中。
生化殭屍的出現,是社會毀滅的預言。他不像瘟疫,瘟疫總有生還者。在瘟疫期間,體制崩壞,但人們可以在此中解放想像力並實踐幻想,無論善惡。生化殭屍沒有生還者,或者說,所有的生還者都是殭屍。無人倖免的世界,一切文明的痕跡被抹去,只留下殘敗的遺址。電影中的生還者呢?他們是被假想為這場全球危機的「新人類」—超強的體能與野外求生技術,是重新降臨人世的半神。但那也只是為危機設想美好結局的空想,是「如果電話亭」之類的大絕。
無產殭屍的時代來臨,倖存的人類能躲過嗎?或者他們早已轉為高雅吸血鬼的忠誠奴僕,共同啜飲勞動者的鮮血。或者,無產殭屍不知道白領非白,亦不知吸血鬼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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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這篇文章時,李不才尚未看過殭屍祖師爺-喬治・羅密歐(George A. Romero)的作品。之後看了《活屍禁區》(Land Of The
Dead, 2008)心中感想是,「靠邀,跟這篇文章也太吻合了吧!」再看其他作品,才知道祖師爺本來就有意將殭屍作為社會弱勢,向壓迫他們的社會反撲。後繼者把祖師爺的核心價值丟光光,只保留了殭屍的視覺元素,讓不才在解碼過程中繞了許多圈子。既然文章早已完成,再補上不才對祖師爺的心得純屬多餘,僅在此向大師致意
資本主義社會下,數不盡的僵屍幻想著自己有朝一日能成為吸血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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