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4月2日 星期一

吸血鬼電影-封建貴族的現代復活

  吾友小黃,是我還在流鼻涕就認識的鐵桿兄弟。認識將近二十年,彼此生活有起有落,高的時候互相炫耀,低的時候互相賤踏,不愧人生知己。在我們已經不流鼻涕改流精的青春,五月天竄紅的年代,要殺妹無數,不搞個樂團簡直混不下去。因是故,小黃一頭栽入吉他騙學妹、搞重金We are X~)、逼近簽約因團員機歪吹了、落魄幾年差點當乞丐、應徵製作公司掃地卻變成搞配樂。十年後,當初欺騙少女感情的吉他手,居然成為音樂人。而我仍是塵世迷途小書蟲,芸芸眾生中的朽木。
  有天跟小黃瞎扯蛋,內容無非「先天與後天資源缺乏導致吾輩懷才不遇」等青年大夢(遺)。小黃言道:「我最近看了《夜訪吸血鬼》(Interview with the Vampire, 1994)心得是:真希望被吸血鬼咬一口,這樣就不怕時間不夠用。」「不要學我!我從小不立志做大官,立志被吸血鬼咬。」「我他媽要是被咬,就先飛去歐洲住個一百年研究古典樂。」「我他媽就可以把該看的書天殺的看一看,不用還擔心掛點前還一堆東西沒碰到。」(註:此處連用二句「我他媽」而不用「你他媽」,是因此處與「他媽」連用之「你、我」,已構成主詞,為髒話增加主體意義。垃圾話千變萬化的趣味性,由此可證)「拎北學完古典樂,就要來學油畫,彌補這輩子手殘的缺憾。」「那等我看完書再來跟你學古典樂,彌補我耳殘的缺憾」「」以下言論全為腦補無數缺憾。
浮士德為十六世紀上半葉的占星家與魔術師,當時
人們認為他道德敗壞背棄上帝。這個宗教訓誡意味
濃厚的民間傳說,經詩人馬洛(Christopher Marlowe)
與大文豪歌德的再創作,成為當代精神象徵:人類
勇於追求進步/求知的強力意志。就其與魔鬼簽約
的目的,浮士德可說是吸血鬼的同宗-希望自身成
神的失敗者。上圖作者為 Rembrandt
  上述引言不過是證明無限膨脹的慾望如何成為浮士德(Faust)的庸俗形式求知慾與生命欲的永恆假想沒有魔鬼的誘惑自身就是魔鬼。假託吸血鬼來說說自己的白日夢,無非是腦爽交流。倒是《夜訪吸血鬼》可以好好談一談。《夜訪吸血鬼》陣容豪華,集當時一線青年美男:心地善良卻被壞壞吸血鬼咬的稚嫩款布萊德彼特、壞壞吸血鬼集結俊美與邪氣的湯姆克魯斯、高貴古典的拉丁種馬安東尼奧班德拉斯。夭壽骨!三大帥男各有各好,連我這硬派Hard core色男都看了有些心動,無怪對全年齡女性皆有巨大傷殺力。男性朋友如果不懂的話,請容許我翻譯一下:高樹瑪麗亞、吉澤明步、松島楓共演,安娘為,想到就腳尾冷。 

  三大男星體現人們對吸血鬼的美好幻想,不妨將他們的形象元素一一抽取:古老的家世、優雅俊美、藝術技能與藝術品味、超人的知識、不事生產吸血為生把吸血這點去掉,上述特質可於對應過爽爽好教養的封建貴族。語言上,我們咒罵他人吸血鬼,往往指不事生產的食利者(銀行家、免押車貸款、同桌打麻將贏太多的賤人)。從語意說,吸血鬼與貴族在經濟關係相吻合。


  如果略去源由考察,近代吸血鬼形象,由文化貴族的轉化而來—文藝創作的變形往往在真實的基礎上做分裂變形。舉例來說,人格分裂(理性與野性、本我與超我、傲慢與偏見、馬利歐與路易之類的)的具象化已經用到氾濫:化身博士(Jekyll and Hyde)、蝙蝠俠的雙面人、綠巨人浩克等,都是代表作。

  塑造變形可能是單一創作者有意為之,以此彰顯自我精神或外界的分裂。卡夫卡(Franz Kafka)《變形記》(The Metamorphosis, 1915)便是經典;一個銀行行員睡醒變成巨大甲蟲保有自我意識但肉體的變化使親友逐步疏離,外界根據形體的變異將其人視為異己進而抹滅其個體性與其所存在的社會空間。卡夫卡以批判意識創造了甲蟲人;但在集體創作中,群眾需求為前導(廢話,當然是有商品價值所以才有集體創作)因此我們有假面騎士、或者蜘蛛人之類的爽漫、爽影視,保留原作的符號外殼,拋去批判功能與原有意涵。 


王爾德將藝術/美隔絕於自然與道德之外,使「美」成為
自在自足的領域。也因此,王爾德極重視美的形式與裝
飾功能。他筆下的格雷實為作者化身。上圖出自2003
電影《天將神兵》(The League of extraordinary Gentlemen)格雷也
有份參演,更與女吸血鬼有戀愛關係
  回過頭聊聊近代吸血鬼形象。唯美主義大師王爾德(Oscar Wilde,1854-1900)於《格雷的畫像》(The Picture of Dorian Gray, 1891),塑近於吸血鬼的文學形象。格雷是受神恩寵的青年,俊美、多金、過盛的生命力、超凡的美感,讓他成為上流社交圈的寵兒與崇拜對象。思考到年華漸長,美好顛峰即將走向下坡,格雷深深恐懼「美」的逝去。畫家為他繪製肖像畫,格雷許願讓畫像代自己老去,自己則成為永恆的活藝術品。如願的格雷永不衰老,奢華的生活、放縱的情欲、像病毒般對外傳染的美感(服飾、舉止、語言),格雷成為現世半神(Vince Carter無關,與Lady Gaga、法西斯等集權領袖崇拜有關)。相反的,刻劃格雷俊美青春的畫像,隨著格雷的墮落、與年歲的逝去,成為醜陋邪惡的肖像。在這篇小說尋找道德訓誡或者崇敬倫理信仰則偏離創作核心: 

「所謂現代道德就是接受當代標準。我認為,任何有文化
  教養的人皆受當代的標準,都是最不道德的事。」
「現代生活中剩下唯一真正鮮明的色彩,都是罪惡。」 

王爾德塑造義無反顧的背德者,是為了展現唯美—除主觀的審美之外,外界的任何價值判斷都是虛無,亦即睥睨社會體制的自由。唯美主義的具體形象,也非獨創之物;希臘神話中,美少年納西瑟斯(Narcissus)拒絕女神求愛,卻在水影中驚覺自己的美貌,無可救藥的愛上自己,不肯離去。最終化為水仙花長伴水影。

上圖為John William Waterhouse繪。Waterhouse的創作年代與當時風生水起的印象派
重疊,身為保守的學院派畫家,在藝術史通論罕見紀載。李不才倒十分喜愛他筆下神話
人物的唯美氛圍,故在此簡單介紹。更多Waterhouse畫作

這種主體自由,如果拉到現實層面實踐,就一點也不高貴了。如果要苦幹實幹,在不資本的生活中浪漫自我,頂多達到梭羅(Henry D. Thoreau,著有《湖濱散記》)在深山當宅男的程度;自己自足計算收成,拒絕社會體制與經濟交換,維持內心高傲(註:宅男王梭羅曾因拒絕繳稅被抓去關)。但要談上風流瀟灑、以風采製造風潮惡意地反擊社會,就遠遠談不上了。如果是單純的好也人,那更不用談;基於社會的仇富心理(正確一點說,應該是嘴巴上蔑視有產者,為自己的貧困做出超然定位),與文化界常將資產者定位為滿身銅臭的俗物,要將自由叛逆的主體形象建立在他們上面,簡直是自打嘴巴。既然如此,現實的有產者與無產者都無法塑造超出社會體制的形象,那麼往封建貴族尋找該形像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吸血鬼-真愛不死》是由大導演柯波拉(Francis Coppola)執導。名導出手,本片攝影
剪接美術通通無敵!片中大量使用古典溶鏡手法切換場景,巧思不斷,死人頭
可以接出一盤烤肉,我差點笑死。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薇歐娜瑞德超正!







  
   隨民主發展,封建貴族失去文化與政治的絕對優勢,成為歷史的集體記憶。但其半神的形象仍根植文化意識中。柯波拉(Francis Coppola)執導《吸血鬼—真愛不死(Dracula, 1992薇諾娜瑞德超正!),即是明證。由蓋瑞歐德曼(Gary Oldman)飾演的德古拉伯爵,具有四種形象:彬彬有禮且深情的貴族、長生不死容貌醜陋躲在陰暗古堡邪惡的老人、殘暴嗜血的發情狼人、醜惡吸血鬼。將這些形象還原對應,我們可以看到文化貴族的卓越封建貴族的醜惡腐朽無限制的權力(超能力)解放原始獸性與剝削他人生命的醜陋吸血鬼。四種元素表現了普羅大眾對貴族的想像,與歷史記憶的碎片—我們一方面渴望具有強力意志者能對弱者憐憫,甚至給他們貼上了華美高貴的想像力,但在切實的身體經驗上,強權即強暴、專制、邪惡的獨裁神

  順著前文討論,我們可以回過頭看看近幾年廣受女性觀眾好評的《木瓜汁暮光之城》(Twilight)。誠如上述,吸血鬼無非就是文化貴族的現代復活。就像言情小說中《愛上壞壞的王爺》之類的題材或穿越劇,它們僅是呈現女性對脫離庸俗生活的渴望。呈現的方法也很簡單啦,無非就是找個多金有權的帥哥,偏偏愛自己愛得要死。與此相較,《暮光之城》是更高等級的慾望投影。我們在影視中尋找吸血鬼的影像,較少看到女女或男男對吸的畫面。除了生理上的排斥外,吸血本身就充滿了性隱喻:高潮的臉孔、強制侵入、血統交換,根本就是二壘性高潮。


被吸血的女子如果沒有在地上當屍體,又很幸運是女主角,毫無疑問,她將成為新的吸血鬼。這不就是血統交換/婚姻的隱喻?於此可觀,木瓜之城應該紅;就像鋼鐵人變形金剛也沒教觀眾什麼大道理,大家看爽爽卻沒有女性批判該劇充滿了男性陽具與暴力崇拜芸芸。說穿了,男性朋友對木瓜之城如果有不可抗拒的杜爛,其中是否還有性別歧視的意味很值得探討。

   解讀文藝創作中的變形體,爽爽點在其曲現時人與創作者的慾望投影美國警察萬歲所以有鋼鐵人、美國夢萬歲所以洛基再戰三十年、美國爸爸愛世界所以有阿甘正傳。大論述的題材(地球毀滅、火山爆發、外星人入侵、吸血鬼試圖製造嬰兒潮)不是每個人都愛或者可以一直被精神轟炸的。所以來個陰柔的《木瓜之城》平衡,也合情很理。所以來個僵屍毀滅世界(僵屍的全球化)也是合情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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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帶一提,偶爾都會聽到有人跟我說某某東西「美國夢碎」,講的表情好像達爾文
發現蟑螂有六隻腳。我心中的OS是:本來就是虛構的東西,碎了很重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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